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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步履如飞（第1页）

这个王老仙的师弟，并不多话，沉默的将肩挑插入棺材的紧要处，手脚麻利的绑好绳索，没有要人帮忙，也没有跟谁哪怕说一句话！

其实对于抬棺匠来说，很要紧的一点就是必须善于沟通，毕竟棺材不是别的，中途是万万不能落地的。

如果一个人一味闷着头不说话，没有人会知道他的承受底线在哪里，这是其一，其二嘛，大家都是玩力气的，挣得不多，但图个舒心。

一队人里面有个闷葫芦，怎么都有点扫兴。

但是不管是抬龙杠的张伯，还是四叔他们全都没有说话，应该是摄于王老仙师弟的身份，大家就算心有不快也很快释然，高人合当如此。

本来时间就不早了，等着那个蒙面严实的男人绑好肩挑，张伯他们再度检查一遍后，随着王老仙一句起棺，先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灵柩出殡时和经过路口时，都要有管事提前准备好小鞭，然后炸它一炸，自然是山村的迷信，觉得人死后鬼魂缠绕不去，这鞭可以驱邪引路，保障抬棺顺利。

这都是雷打不动的规矩，这两年抬棺我都已经习以为常，张伯喊着号子，然后大家一起用力起棺。

并没有直接抬起便走，而是绕着原地转了一圈，用意是让亡魂不要游荡，早日知悉已死，安心投胎。

因为这次抬棺，我是八人中最年轻的，所以大头自然是归到了我，只是还没出门，就在原地转棺时，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口棺材太轻了，哪怕是最劣质的薄皮桐木棺材，里头睡了亡人，再加上一些陪葬的衣裳和被褥和那些厚重的肩挑绳索，怎么加起来也有三四百斤。

可是眼下这棺材的重量至多不超过一百五十斤，就算是桐木棺也没有这么轻的，要不是最后封棺的七星钉是四叔验棺材后，亲自钉下的，我几乎以为这是口空棺。

不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我扫向众人时，发现大家的目光都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是棺材比平常更重，我们绝对不会如此惊讶，因为按照老人的说法，人死后头三天鬼并不知道自己没了，会跟照常一样劳作。

但是一旦让鬼看到了自己的棺材，那鬼多半就懂了自己的情形，没谁愿意就这么离家。

一旦棺里人不愿意走，那棺材甭管是什么材质的，都会重于千斤，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山村里的风俗总要停灵三天的意思，目的就在于给那些不明所以的鬼魂一点时间缓冲，这样再去抬棺时，多半就跟着走了，了不起主家提念几句，也就各走各道了！

但是这种棺材比实际要轻出许多的事，不但是我这样的生手，就连那些跟抬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熟客，此刻也都不明所以。

按照逆推出来的道理，莫非是这棺里人急着下葬？可是哪有人急着死的，这事就越想越想不通。

打头抬龙杠的张伯顿住脚步，于是我们几个抬棺的也都停下脚，王老仙在旁愣了一下，发问道：“怎么回事？”

“有点不大对头啊，这口棺材——”

张伯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王老仙神神秘秘的一笑打断，而后王老仙反问道：“要不然你觉得我为啥要请师弟来抬棺？”

张伯顿时不疑有他，一面望向王老仙的目光更是多出了几分敬畏，这种完全脱离认知的存在，由不得普通人不去高看一眼。

张伯的龙杠一走，我们就算仍然心有顾虑，但也只能跟上，毕竟还有王老仙这师兄弟随行，也算是个定心丸。

四叔没有跟着来，按照风俗，栓宝应该跟着的，但是临了，我却看见四叔从屋里搬出了一个纸扎的小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那个纸扎的红绿小人，正是以栓宝的样子扎的！

“起殡喽，生人避让，莫回头呦！”

王老仙一只手上提着那个红绿纸人，另一条胳膊下还夹了两根条凳，这条凳自然是为了路上歇棺用的，向来是管事人随身携带。

王老仙眼下的大包大揽在张伯他们眼中就是认真负责，只有我很清楚，王老仙眼下的所有负责都跟那红红绿绿的钞票有关！

倒也算不得仇视，只是这样的王老仙确实让我尊重不起来。

不管因为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造成了棺材的变轻，但是能够负担少点，对我们抬棺匠来说，总归是好事。

棺材出了村，一路都还算稳当，因为较平常少了一半的重量，我们这趟堪称是健步如飞，中间一次停顿都没有！

转出村子，日头已经加速往西掉了，满天的云霞仿佛被或烧着了一般，显出天地的倒影全是红色的海洋。

平常时候，我们抬棺匠都恨不得把所有力气用在肩挑上，哪里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看云霞，但是今天确实不同。

大概是我们一路往山顶爬的缘故，那烧云的晚霞几乎要坠落在身边，那种大自然的瑰丽之美，往后很多年里，我始终没有见过第二次。

大概是王老仙察觉到大家的分神，一面在旁大声道：“收心，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必须赶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把人葬了，哥几个！”

大家顿时回神，连我也不由的收回了望过去西天的目光，转而全部身心都放在了棺材上。

不知道是否是老话说的路远没轻重，总之我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棺木仿佛正在恢复重量，脚步走快了几步，我竟发现自己连喘气也困难了，额头涌出了细密的汗水，而后如豆子落下。

奇怪的是连我这样的青壮都要体力不支了，就算因为我抬的是大头，但是这些体力明显比我差上一筹的老先生们却仿佛完全无知无觉一般，甚至还隐隐加快了速度！

抬棺又不是旁的赶路，有必要这么不要命的跑吗？

正在我要出声喊出休息的时候，忽而脑中一凌，大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言不发的？

好像就是从晚霞出来之后，我忙于一心二用，竟然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死一般的沉默。

肩挑越来越重，加之大伙的步伐越发加快，我几次都差点被石头绊了踉跄，但是不管是抬龙杠的张伯，还是跟我同抬大头的老爷子，全都没有停下来要休息的意思。

我的这番踉跄时，棺材不可避免的抖了抖，隐隐的，我竟然听到了棺材中有清脆的响声，就像是之前碎在四叔家的院子的瓦罐片放入了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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