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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微明,空中的星星尚未尽褪。
西方天幕上缀着一个清冷的月牙。
朦胧中一条小路蜿蜒向南伸去,路上满是杂沓的车辙和足迹,是冰,也是雪。
路上依稀有一个人影在向前缓慢移动,脚下吃力地发出“嚓嚓”
的声音。
看得出,他每迈出一步都须付出相当的努力,他的额上已是汗珠淋漓。
冷汗。
他知道他体内的冰蚕之毒又发作了,他不得不求助于归魂丹。
可那精巧的小葫芦已然空了。
一股悲凉之情袭上心头,他隐隐觉得走与不走,前面等着他的都是坟墓。
可他的嘴唇上分明漾出笑纹。
他似乎体会到了南宫南风临死前的那种心境,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都是那一幅幅画面——
东方昊在这样的心境下,注视着南宫南风,这个像自己父亲的人。
只见他一饮而尽,忽道:“人生有酒须当醉,而老夫却从未领略过醉中之趣,岂非虚度一生。”
像是喃喃自语,双目黯然,痛苦已极。
东方昊知他心中苦极,有心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默默听着,口中已嚼烂的山鸡肉竟咽不下去。
南宫南风蓦地狂吼一声,怒道:“酒不醉人何以名酒?!
非老夫负酒,实是酒负我南宫南风!”
言罢一掌拍向酒坛,酒坛立碎,酒雨漫天!
南宫南风静默良久,负手站在夕阳里,一任寒风肆虐。
黄昏后,最后一抹夕阳也渐渐暗淡下去了,在依稀可辨的光线里,几只山雀鸣叫着飞向远方。
夜幕即将坠下,那是几只要归巢的山雀。
南宫南风宣泄之后,是死一般的沉静。
……
东方昊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飞出了肉体,这个灵魂正俯视着自己。
神秘的笑,难以索解的笑,这是一种比哭更加沉郁的表情——这种表情只有在面临死亡时,只有极少数人才会有。
因为他的心中有那么多的谜还没有解开。
他似乎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从怀里摸出那个锦囊。
这是玄玉道长要归朴真人交给他的,上面有一行端严小楷:至开封可启。
连这些字都好像在嘲弄他。
因为还没到开封。
因为他也许永远到不了开封了。
他的脚下越来越迟滞。
他甚至想躺在地上,索性将锦囊撕开。
但他的手还是将锦囊颤抖着送回怀中。
他的手在滑过胸前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蓝宝石护身符应该还在当铺里,如果戴在自己的脖子上,也许运气不至于这么差吧。
不过他没有因此而后悔,不是谁都有机会帮助一个值得帮助的人。
他想起了浪子余蛟,这个两世兄弟,自信和豪气又回到了心里。
他也许会被死亡征服,但绝不会在生之诱惑面前俯首称臣。
他的心异常坚定,但他的体力已成了他的心的叛徒。
一步,两步……
他终于丧失了支配双腿的权力。
寒冷,寒冷,寒冷。
天是那么黑,地是那么暗,连地上的冰雪都变成了地狱的颜色。
……
东方昊回到了麻雀园,他依然静静地立着,一言不发,心无旁骛地观看四个陌生人垒麻将。
麻将牌的正面是惨白的人骨,背面是深红色的竹板——那是血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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