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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详考此案,疑点颇多。
其一,崇祯三年,髨贼抗王师于澄迈,贼众大行封赏,以何鸣、东门吹雨、魏爱文三贼居首,可知吹雨毙命一事为妄谈。
吹雨既为何鸣之副贰,共统髡军主力,则造反作乱之事必无。
其二,据髨贼文告,东门吹雨时任“东门市主任”
,较之大明官制,不过一班头矣。
虽髨贼不以衙捕为贱役,列为正官,终不过一统数十人之末职,焉有数百兵可用。
人言髨贼之衙捕曰“警察”
,常以短棍为兵。
以短棍数十攻连珠枪守御之坚城,无异自刭,断为常理所无。
其后吹雨官升“总参谋长”
,为全军之军师,更证其并未作乱。
其三,虽有如此传言,却未有一人亲见,皆为道听途说,传闻备述马独二贼如何互殴,马逆如何惧求婚之兵势,求计于文逆,文逆又如何设宴布伏,诛杀求婚,乃至百仞城外大战,尸横遍野,皆栩栩如生,宛如亲见。
此事传自万里之外,岂得如此详尽,若含混模糊,其中或有半数言语为真,若巨细靡遗,必是传说之人以己意解之,恣意添加,实言恐不及一成。
髨人若以争女之小故便自相残杀,则为无知之草寇,顷刻自灭,何至糜烂东南。
当日髨贼内衅当为实情,然多半未杀人,若杀人,至多数人,必不伤筋动骨。
髨贼自称大宋苗裔,然文书之中于诸宋帝毫无避讳,可见其国中必不以赵氏为君,当为贵胄豪族行共和之政。
犯琼之真髨数百,皆以“元老”
自称,传言皆为澳洲世家子弟,长辈谋逆不成,遂远走避祸。
既如此,为首之贼酋文王萧马诸贼于澳洲当类崔卢王谢之属,最末之农技员亦为乡绅之流。
闻髨贼之农技员多有与临高乡绅联姻者,其在澳洲时之阶级亦必若此。
天子尚惧朝议,文马诸酋虽权重,必不能专擅。
初至海南之时,事事艰难,尚可齐心,待割据临高,役使假髨,权位、妇女、财帛皆丰,分配不均,便生争执。
官员不同君王,可升可罢,凡官僚党争,必先安插亲信,排斥异己,朝堂争辩,具疏参劾,古今中外皆然。
昔奴酋杀舒尔哈齐、褚英,尚争论再三,髨贼纵染蛮夷之风,终不至甚于东虏,岂有一言不合便即搏杀之理。
所谓髨贼内讧,当为诸髨聚众弹劾马逆,冲突激烈之际,或如本朝大臣当廷互殴。
诸酋若稍通权谋,只消提拔为首数人,再以子女财帛分散诸贼,此乱自解。
崇祯三年三月,两广总督王尊德始议征琼。
兵机之事,算于庙堂,无外道、天、地、将、法。
论道,王督征琼虽有国家大义名分,实为惧熊文灿夺其职,吕易忠为王督谋征琼,既非为国,亦非为主,乃为田氏谋髨贼于广州之产业。
吕贼收受贿赂,纵髨贼于广州招摇过市三年而不问,养寇已成,又为一己之私妄开边衅,坑陷大军,被俘之后更屈身事贼,入贼酋刘翔之幕,实为国家败类,无耻之尤,琼事糜烂至此,大明官吏之中以此贼为祸首。
驻广州之髨贼郭逸,以商贾为名结交官绅,恐王督之议方出而群髨已知,比及广州官府捕之,郭逆早遁,吕贼抄其家产,未获分文,诚可悲可笑。
郭逆于广州赈灾济贫,御下有恩,广有善名,且髨贼于临高既未烧杀淫掠,又未杀官陷城,照章纳粮完赋,又修桥筑路,翦除匪患,故而百姓皆以髨贼为好善之富商,不以贼视之。
此时吕贼之谋划又泄,百姓皆知征琼乃为贵戚谋郭逆之产业妾侍,故尽以髨贼为官逼民反,焉能为朝廷效力,反为髨贼之耳目。
髨贼居临高三年,破县城易如反掌,所以不取县城,其因有四。
一,若破县城,必引朝廷瞩目,恐有大兵来剿;二,以县令之名号令全县,易取信于士民;三,髨贼尽诛胥吏,包揽县政,临高城已在其掌握。
四,贼巢百仞城坚固百倍于县城,城外之东门市繁华十倍于县城,取县城无益。
修桥筑路,翦除匪患,使髨贼根本之地稳固,商贾聚集,获利巨万,赈灾济贫,可得垦荒之人力。
髨贼行利己之事,却得百姓归心,诚为高明。
粤省百姓言:“朝廷不打杀人放火的刘老香,却去打好好做生意的澳洲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言虽粗鄙,却映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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