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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第二部分第24节性命休矣

我斜眼看了看主席台的桌子上摆着三件东西：一是明晃晃一把菜刀;一是装着烧焦的旧信件的竹篮子;一是画了红&tis;的蒋介石和宋美龄的照片。

我心里一愣，几乎吓昏了过去。

我想：&ldo;糟了!我今天性命休矣!&rdo;对不明真相的群众来说，三件东西的每一件都能形象地激发起群众的极大的仇恨，都能置我于死地。

今天我这个挂头牌的主角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古人说过：&ldo;既来之，则安之。

&rdo;地上没有缝，我是钻不进去的。

我就&ldo;安之&rdo;吧。

&ldo;打倒&rdo;的口号喊过以后，主席恭读语录，什么&ldo;革命不是请客吃饭&rdo;，什么&ldo;你不打他就不倒&rdo;之类。

我也不知道，读语录会起什么作用。

是对&ldo;革命群众&rdo;的鼓励呢?还是对&ldo;囚犯&rdo;的震慑?反正语录是读了，而且一条一条地读个没完。

终于语录结束了。

什么人作主旨发言‐‐好像就是到我家去抄过家的学泰语的王某某‐，历数我的&ldo;罪状&rdo;，慷慨激昂，义形于色。

我此时正坐着喷气式，两腿酸痛得要命。

我全身精力都集中到腿上，只能腾出四分之一的耳朵聆听发言。

发言百分之九十九是诬蔑、捏造、罗织、说谎。

我的头脑还是清楚的，但是没有感到什么忿忿不平，‐惯了。

他说到激昂处，&ldo;打倒&rdo;之声震动屋瓦。

宇宙间真仿佛充满了正气。

这时逐渐有人围了过来，对我拳打脚踢，一直把我打倒在地。

我在大饭厅陪斗时，只听到拳打脚踢的声音，这声音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

这次却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是否已经鼻青脸肿，没有镜子，我自己看不到。

不久有人把我从地上拖了起来，是更激烈的拳打脚踢。

此时我想坐喷气式也不可能了。

围攻者中我看清楚的有学印地语的郑某，学朝鲜语的谷某某，还有学越南语（?）的王某某。

前一个能说会道，有&ldo;电门&rdo;之称，是&ldo;老佛爷&rdo;麾下的铁杆。

后二者则都是彪形大汉，&ldo;两臂有千钧之力&rdo;。

我忽然又有了被抄家时的想法：我这样一个糟老头子，手无缚鸡之力。

你们只须出一个女的铁杆社员，就足能把我打倒在地，并且踏上一千只脚了。

何必动用你们武斗时的大将来对付我呢?你别说，这些巨无霸还真克尽厥职，决不吝惜自己的力量。

他们用牛刀来杀我这一只鸡。

结果如何，读者自己可以想像了。

我不知道，批斗总共进行了多长的时间。

真正批得淋漓尽致。

我这个主角大概也&ldo;表演&rdo;（被动地表演）得不错。

恐怕群众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那一份享受，满意了。

我忽听得大喊一声：&ldo;把季羡林押下去!&rdo;我又被反剪双手，在拳头之林中，在高呼的口号声中，被押出了外文楼。

然而革命热情特高的群众，革命义愤还没有完全发泄出来，追在我的身后，仍然是拳打脚踢，我想抱头鼠窜，落荒而逃;然而却办不到，前后左右，都是追兵。

好像一个姓罗的阿拉伯语教员说了几句话，追兵同仇敌忾的劲头稍有所缓和。

这时候我已经快逃到了民主楼。

回头一看，后头没了追兵。

心仿佛才回到自己的腔子里，喘了一口气。

这时才觉得浑身上下又酸又痛，鼻下、嘴角、额上，有点黏糊糊的，大概是血和汗。

我就这样走回了家。

我又经过了一场血的洗礼。

第二部分第25节劳改的初级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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