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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名伶七（第1页）

半个多月后，北京城破皇爷自缢的消息传到南京，宗室大臣们激愤之余匆匆立了个弘光帝，监国于南京，守着明廷的半壁江山。

因流寇窃国，南明朝廷对流寇的痛恨远甚于满洲建虏，还有一个不能明言的原因，就是新帝是小福王朱由淞，与李自成有着父仇，因此南明朝廷眼下的国策就是联虏抗寇。

大势已去，扉娘关心的并不是这些南京的朝廷如何作为，自从闯王进京的消息传来，她就日夜忐忑，不知自己的丈夫有没有听从自己的劝告，及时地功成身退？

更让她忧心的是，金凤凰择了个所谓的吉日，五月五，为她行梳弄大礼。

丈夫就算功成身退，又怎知她此刻正在南京城这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等着刀俎加身？时日匆匆人海茫茫，又该到哪里去寻他访他？

眼看日子就要到了，银钿也在催她：“小姐，你说想到了好办法的，快拿出来呀，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扉娘无语，或许所谓的好办法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在心里想一想可以，但要付诸行动，还需极大的勇气。

蝶姑和怜奴知道她大事将近，也来寻她说话。

她们两个早已破了身子，脸上涂抹着厚厚一层脂粉，掩住了本来面目。

扉娘看得惯了，也明白那一层脂粉的用处，于她们来说就是面具，遮盖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保护她们最后一点尊严。

蝶姑问她：“你可有中意的客人？”

扉娘想了想，摇头。

蝶姑劝道：“这几日赶紧的，寻个可意的恩客，私下赠些金银与他，到梳弄那日叫他拔个头筹，也算对得起自己的干净身子了。

“怜奴摇头道：“这也要看运气，万一那人得了金银卷起来跑了呢？人财两空，跟谁哭去？还记得和咱们一起的张粉儿吧？“扉娘低头不吭声，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要走出这一步，的确是很费思量，很需要一些破釜沉舟的勇气。

这几夜她都睡得极不安稳，甚至有一夜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新奇而美妙，有平生从未有过的体验，半夜醒来时，身体里还流窜着细细的热浪。

想起在芮城的最后一夜，丈夫温柔缠绵的爱抚，自己极力的迎合，身子却根本不听心意，僵硬而冰冷，青涩又麻木。

怔了半晌她坐了起来，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肆意流淌。

早上刚刚起身，金凤凰就进来了，交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是一身崭新的行头，因天已回暖，春意正浓，所以金凤凰给她置办的行头很轻绡，粉色的通袖短衫外罩一层烟霞色的轻纱，杏色八福长裙，质地轻柔，随意一撩，就是一片潋滟波光。

扉娘接在手里，目光呆呆的看着这身绮丽如梦的华裳。

金凤凰看她一眼，发现她眼泡红肿面色青白，心里便揪然不乐。

“如意娘，你可要准备好！

别告诉我明天你也打算用这副样子出来见人？“扉娘木然的点头。

“穿上试试！

“扉娘顺从地换上这身新衣，金凤凰眼睛开始发亮，盯着看了一阵，满意地点头：“就是七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了……晚上早点睡，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把精神养足就更好了。

“金凤凰出去后，银钿进来了，她看着扉娘也是眼睛一亮：“小姐真好看呢！

“扉娘勉强笑了一下，走到镜子跟前，久久端详镜中艳若桃李的人影。

“银钿，你做过梦没有？很美很美的那种？“银钿做过梦，各种各样的梦都有过，有噩梦，有好梦，有迷离的，也有清晰的。

她的表情凝滞了一会，缓缓点头：“嗯，很美很美的梦，沉在里面不愿醒过来。

“扉娘接过话头，声音微细似在呢喃：“是啊，罗帷春光，良人梦回，醒来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小姐……“银钿将她的哀痛尽收眼底，眼睛开始泛红，其实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

扉娘突然笑了笑，坐到书案前，提笔就墨，写下了几个句子。

“银钿，把这张素笺送到学宫旁边的鹿鸣巷去，交给孟家大少爷，现在就去。

“听到孟家大少爷，银钿眼睛就亮了，接过来看了一遍，更是喜出望外，这真真是绝处逢生呢！

银钿欢欢喜喜地去了。

扉娘推开窗，看着她的身影往学宫方向疾行，一直拐进鹿鸣巷，然后，走到第五家，就该是孟家大院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从来没有如此不安过，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明日西风至，荡尽百花枝，惟愿入君手，莫教染尘泥。

明日，他会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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