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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挪开鞋子,才发现自己踩到的正是方才那侍婢丢弃在树根下的杂物,帕子微微散乱,露出一角彩色的泥块碎片,十分熟悉。
这是……
谢霁蹲身,忽地睫毛一颤,薄唇死死抿成一线白。
“以后将它摆在我的书案上,日日端详,如见九哥。”
那年的春光明媚,小少女宝贝似的捧着‘泥人谢霁’,娇声软语如在耳畔。
谢府后院,白衣玉冠的少年伸出苍白的指尖,沉默着,一点一点将泥人碎片拾起,攥在手心,揣入怀中。
像是拾起过去那碎成齑粉的美好回忆。
……
第二日醒来,谢宝真发现泥人不见了,一问之下,黛珠才讷讷告知那泥人被自己不小心坐坏,已收拾好丢至后门外的枫树下了。
谢宝真气得说不出话来,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下了床,责备道:“你怎的不和我说一声,就擅自丢了我东西!”
谢宝真虽然娇气,但极少对下人发脾气。
黛珠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着急,眼眶都急红了。
黛珠心生忐忑,扑通一声跪下,绞着手指愧疚道:“那泥人实在碎得厉害,奴婢见它难以修好了,怕您睹物伤神,这才自作主张……”
紫棠闻讯赶来,见谢宝真光脚站在冰凉的地砖上,黛珠垂首跪在地上抽噎,心下已是了然,忙上前给谢宝真裹上衣服道:“郡主,要下雪了,万不可着了凉!”
黛珠也捧了鞋子,小心翼翼地央求她:“是啊,郡主!
您先穿上鞋子再罚我也不迟。”
现在说什么罚不罚的还有何用?
谢宝真匆匆系好衣裳,穿好鞋子,披头散发地就往外跑。
她喘着气来到后门外,按照黛珠说的那个地点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番,可枫树下、墙根,乃至于整条后巷来来回回找遍了,也没有再找到那些丢弃的泥人碎片。
天气冷冽,树梢落满了冰霜,谢宝真却生生折腾出了一身热汗,细白的指尖沾满泥灰,依靠在墙边缓缓蹲下身……
此事之后,谢宝真很是难受了许久。
她把九哥弄丢了,把泥人也弄丢了,连这点寄托都没了。
那晚下了很大的雪,第二日清晨,黛珠气喘吁吁地闯进门来,对谢宝真道:“郡主,八郎去找祁王决斗了!”
关于谢淳风和谢霁雪中的这场决斗,不到半日洛阳城便已传得沸沸扬扬。
下了雪的洛阳城是极美的,武袍小将与白衣少年在这样的大雪中决斗,先不论胜负,光是那般景象便已是举世无双。
有人说谢淳风受了内伤,也有人说谢霁血溅三尺,具体是何光景,众论纷纷无从知晓。
泼墨的天,风雪依旧,谢宝真裹着嫣红刺梅的兔绒斗篷匆匆出门,鹿皮小靴踏在雪地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才刚出了谢府的大门,就见远远一骑奔来,白鬃骏马上,谢淳风一手执剑,一手勒缰,身后还跟着十来名策马而来看热闹的贵族子弟。
“淳风哥哥!”
谢宝真担心得不行,迎上前道,“你没事罢?”
“没事。”
谢淳风翻身下马,听见身后那群八卦的年轻人骑在马上追问道:“谢长史,你与祁王决战到底是谁赢了?”
“那还用说,必定是谢长史赢!”
“谢八郎,你决战祁王是否彻底与他撕破脸皮了?可是因为祁王过河拆桥,背信谢家?”
众人皆想从这场‘飞雪决斗’中捞着些谈资,一时马蹄声、人声交汇在一起,十分嘈杂。
谢淳风并未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抱了抱拳,冷淡道:“我与祁王意在切磋,点到为止,不在意胜负之分。
劳各位费心!”
说罢,拉着谢宝真的腕子进门去了。
那些凑热闹的闲人见打探不到什么,陆陆续续地散了。
谢府内,谢宝真紧紧跟着谢淳风的步子,担忧道:“他们说你受了内伤?”
“放心,哥哥能有什么事?”
谢淳风将她拉到廊下躲避风雪,神色如常,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谢宝真更担心了,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那……他呢?”
这个‘他’,自然就是谢霁。
“他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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