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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晴光穿透云层,洒在细长蜿蜒的草原河上,印晖与秦阳羽并肩蹲在河边,濯洗溅满污血的兜鍪。
带着水珠的金漆兜鍪与亮银兜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印晖侧头打量了一眼秦阳羽,发现这位的名震边陲的龙虎将军出乎意料的年轻。
“多少岁?”
他没头没脑地问。
秦阳羽洗完兜鍪,直接舀了一兜水喝,抹了抹嘴角:“二十三。
怎么,看我太年轻,觉得不靠谱?我十六岁从军,七年来打过上百仗。”
印晖笑了笑,“不,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我也是七年前出的京师,一直藩守雾州,竟从没见过你。”
“现在不是见着了?”
秦阳羽把喝剩的冷水往河里一泼。
他年轻俊朗的容貌与大大咧咧的动作,被一身戎装糅合成了勃勃的英气,斜睨时眉宇间溢出桀骜与锋利,是个好看不好惹的刺儿头。
印晖艺高胆大,杀人如麻,身上铁与血的气息比他更重,自然是不怕被刺,泰然道:“不但见着了,还顺手救了你一命。”
秦阳羽露出一丝既恼火又尴尬的神色,最后道:“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他把“殿下”
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提醒自己尊卑有别,不能由着性子胡说,“殿下战功赫赫,威震北疆,在我大颢军中素有战神之称,秦阳被殿下所救,也不算太丢脸。”
“得,你我都不爱玩虚的一套,也就不用勉强自己互相吹捧了。”
印晖笑道,“我从不让军中人唤我‘殿下’,你知道为何?”
“为何?”
“上了战场,没有什么王爷殿下、平民百姓,只有死人和活下来的人。”
“所以,”
印晖起身,一只手伸向仍蹲着的秦阳羽,“你可别死了。”
秦阳羽抬头看他。
阳光把印晖伟岸的身躯照得仿佛一尊金甲天神,在这苍茫北漠上纵横驰骋,所向无敌。
秦阳羽心中忽然有股热血惺惺相惜地激荡起来,伸手握住他的手,借势起身:“你也一样。”
他们都感觉对方的掌心灼烫,有一种战火硝烟的味道,但在那些经年的慷慨悲壮之中,又涌动着永不消逝的襟情。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修我戈矛,与子偕行!
“此役之后,宛郁实力大损,边关估计会消停三五年,估计要不了几天,我就会接到陛下命京军班师回朝的谕令。”
秦阳羽翻身上马。
印晖颔首道:“京畿守备不宜空虚太久,震山关有十万边军驻守足矣,我还是继续藩守雾州,直至——”
他忽然喑声不语。
直至皇上特许他回京?先帝曾下旨,免他年节回京谒见,说是体恤他长途奔波的辛苦,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免得像前朝那样再出什么同室操戈的变乱。
即使是先帝驾崩,他也是在一个月后才接到正式昭告,匆匆赶到京师时,新皇即位已稳,帝陵业已封闭,竟是连扶丧的机会也不给他!
印晖有时会难以自抑地想逼问九泉下的父皇:是不是只有印暄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他知道父皇不肯给他的,他不能去争;他也知道印暄勤政睿略、善于用人,是个难得的明主,即使登基的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得比这个弟弟好。
可是……纵认命,意难平!
“直至老死病榻,或马革裹尸。”
他漠然望向远方山脉,“我另可选择后者。”
秦阳羽并未听出他更多的言下之意,赞同道:“你说得对,武将的荣耀是战死沙场,而非老死病榻。”
“倘若,”
印晖迟疑了一下,仍是问道,“倘若天日易换,你还愿为新君谋事于朝堂、征战于疆场么?”
秦阳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口答:“皇上比我还年少一岁,正值春秋鼎盛,这话也说得太早了。
可倘若……我能活到哪位皇子即位的那日,策马射箭犹有余力,自然会效忠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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