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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1月16日微风多云莫泊桑在一生里说,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有时,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有时候,当下是那么美好而坚牢,不是彩云与琉璃,只是一块处于恒零下温度的冰块,不散不脆,过去与未来都无法侵扰它的宁静。
我和郭发只是静静依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我们坐在七一广场的长椅上,上面落满了灰尘。
冬日那样寂寥,已经没有孩子会放风筝了。
他早上送给我一条围巾,是他花小半个月工资从百货市场的奢侈品专柜买的,是非常昂贵的羊绒毛。
他会一种独特的系法,可能是因为自己是汽修工,我被他绑得像个轮胎似的。
“你手真笨,郭发!”
“好了,轮胎,你现在可以往前滚了。”
郭发的嘴角生出层层细波皱纹,露出好看的笑容,睫毛微颤。
生锈的金属在发出咯咯的贱笑——是他在故意讨我的打了。
“咚咚咚!”
急促又尖锐的敲门声。
齐玉露耳边响了机关枪似的,心也跟着一阵突突,她连忙放下手中《漫长的告别》,小跑过去开门:“谁呀?”
“我,还谁?!”
齐玉露真听不出是谁,缓缓打开一条门缝——那是一个非常“精神”
的女人,东北的语言里,精神可是比美丽漂亮更加上乘的夸赞,杨美玲青色的细纹眉昂扬着,下头,是一双涂了黑眼影的吊梢眼,她穿着一身及膝的貂皮大衣,露出两截穿丝袜的细腿,指尖,还夹一支烟,整个人又壮又瘦,很矛盾,她一开口,嗓子是哑的,不细听,有些像男人:“玉露,有火吗?”
齐玉露眯上眼细看,发现她的一头天然亚麻色头发垂在肩头,门外的风吹起那美妙的层次,她恍惚着打开门,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五姨,你来了?”
“你家真难找,挨家挨户敲,我手指头都要骨折了,”
杨美玲放下挎包和外套,光着一双脚,重重跌坐在沙发里,喉咙里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可又坚持点起烟,烟堵住肺部的起义,她痛苦又舒服地一皱眉,抬手往空的烟灰缸抖灰。
齐玉露以为郭发是她见过最能抽的烟鬼,今朝见了这位,心里的榜单,可要换换人了。
“五姨,我爸上回给我说你得气管炎了?咋不戒烟呢?”
齐玉露动作麻利,忙去沏茶切水果,转身给齐东野打电话,再从衣柜上拿出那束之高阁已久的小木盒。
“抽吧,这东西抽不死人,我不惜命,时候到了,该死就死了,你看你徐叔一辈子,不抽不喝酒,老老实实,喝一顿酒就叫人给杀了,身上没几个钱,皮夹克里就有我一张照片,我估计那凶手都觉着挺好笑,”
杨美玲的手停在唇边,潋滟的眼,落在齐玉露怀里抱的东西上,“你说,人有时候是不是得信命?”
齐玉露把那东西交给她,上面盖着一层织金的布:“这骨灰盒是金丝楠木的,配得上徐叔,我爸说得铺金盖银,下葬的时候风光。”
“不整那些说法,我就把他放我床头,放我店里,给我镇着场子。”
杨美玲把盒子放腿上,像是抚摸一只猫,风轻云淡。
“五姨,多少年没回来了?咱太平变化大吧?我刚回来的时候都差点没认出来。”
齐玉露寒暄着,她们之间,还夹杂着陌生。
“我早该来,你爸说怕我吓着,说人死都死了不着急,我怕啥,我能怕啥,我怕的就是我那发廊没生意,不赚钱,”
杨美玲说得口渴,只好又灌一口烟,“那啥,你爸呢?”
齐玉露摘下眼镜,坐在杨美玲身旁:“我爸出去锻炼了,一会儿回来。”
“还锻炼呢,老胳膊老腿儿的,还折腾呢,”
杨美玲一笑,环顾小屋四周,连电视机上装零钱的铁罐子都擦得锃亮,“你爸挺立整啊,跟以前你妈在的时候没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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