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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她是在沈徽年身边长起来的,年幼时她不喜欢与人亲近,但对将她带进山的师父还算依赖,经常跟在他的身边,向他讨教仙门种种秘术。
从前很多人对她说多年前的沈徽年性子冷清,严肃板正,而在沉云欢的记忆中,这位师父向来温和且有耐心,在剑术上更是不吝传授,十数年如一日地为沉云欢解答修行道路上的疑惑。
只是从沧溟雪域回来之后,沈徽年也是头一次向沉云欢展现了他那传闻之中的冷漠与公正,在处理她这个亲传弟子时丝毫不手软,将她从仙琅山巅给驱逐。
沉云欢没有父母,自记事起她就生活在仙琅山,她原以为那就是她的家,从没想过有一日会以那样狼狈的姿态离开。
如今沈徽年一如往常的模样坐在上方,面容俊美仪态端庄,一袭白纱长袍,满身仙风道骨。
当下他最器重的弟子薛赤瑶则站在他的后侧方,仍旧是一身雪白纱裙,头戴银冠,腰佩长剑,面色清冷矜贵,看起来倒像是与沈徽年如出一辙。
草地上传来一声锣响,打断了沉云欢浑浊的思绪,她转眼看去,见识方才打斗的二人已经分出胜负,其中一人摔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来冲对方行礼,结束了比试。
皇帝坐于正中间的高位,八大仙门的掌门人齐坐下首,分散在两边的则是各个世家代表,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时兴起,显然是个正式的场面。
沉云欢在来前并未收到邀约,甚至也没从楼子卿的口中听得一二消息,只是在她看到这场景时,立即猜出了皇帝等人的用意。
她停下脚步,忽而道:“正好这台上的比试结束了,要不我上去比划两下?”
楼子卿原本在前面带路,听到这话便匆忙回头,低声道:“沉姑娘,还是先去拜见圣上吧,你那么厉害,这些人定然不会是你的对手。”
“未必。”
沉云欢眯着眼眸一笑,视线忽远忽近地跳跃着,很轻易就对上了薛赤瑶遥遥投来的目光,漫不经心道:“今日来这里的可不是小人物,乃是整个大夏十四州的脊梁,其座下亲自带出来的弟子,个个都是世间少见的奇才,我可不敢妄称第一。”
楼子卿见她还真跃跃欲试,心中也有几分着急,毕竟他是带沉云欢来复命的,还没把人带到皇上跟前就先跑去场上跟人打一架,那像什么话?再且说沉云欢根本不是自谦的人,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眉眼里的倨傲却是分毫不遮掩,若是她当真下手没轻没重,把这些掌门人、大族长的宝贝弟子打得半死不活,那闹出的事儿就更大了。
“哎哟喂,姑奶奶,您别闹了成吗?谁不知道你如今修炼神法,便是他们几个加起来都未必能在你手底下讨得便宜。”
楼子卿说这话的时候,也很怕被其他人听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将声音压得很低,着急忙慌地劝着:“这种小打小闹的比试,岂非降了您的身份。”
是啊,她修炼天火九劫的事传遍仙门,几乎人尽皆知。
可有些人只是知道,却未曾亲眼见过,单是凭借那些传言和旁人的一面之词,自然不会全心信任她修炼的神法,否则皇帝也不会在邀她进宫时将场地设在演武场。
这草场之上极为儿戏的比斗,显然是为沉云欢而摆。
沉云欢深知接下来要前往沧溟雪域,若得皇室相助事情会方便许多。
只是她有先前险些死在沧溟雪域的事例在前,此时须得向皇帝展示一下如今的实力,才能先构建信任,再达成交易。
沉云欢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想明白关窍,略一沉吟,拍手道:“你说得对!
可以让他们一起上。”
倒显得像是楼子卿悄悄凑过去向她献上了什么锦囊妙计一般,他刚想解释,却见沉云欢身形一动,几乎没看清楚她的动作是如何开始的,等视线再一落,她已经在十几步外单手撑着铁栏翻越而进,行向草场的中央。
整个场地非常之大,看台呈半圆状环抱了半边草场,建得有两层楼高,坐在上面能将下方的景象尽数收入视线,沉云欢一身锦绣长衣,行步时衣摆如翻滚起来的白雾,似踏云而来,在盎然的绿地之中尤其显眼。
实际上在她进入演武场时,就几乎是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若是搁在从前,她只是一个天赋卓绝的修行弟子,尽管修炼方面的能力拔尖,却也并不是天下独有,往前数个千百年,这样的人也曾出现过,算不得稀世罕见。
只是在失去所有灵力之后又得天授予神法,这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迹,唯此一人。
辉月派掌门人名唤崔妙雪,性子向来直率,眸光掠过草场上徐徐行向中央的沉云欢,便转头对沈徽年笑着道:“沈宗主,你这徒弟什么时候学的天火九劫?怎么先前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她话中却夹枪带棒,其他几人当下听出言外之意,或是低笑,或是应声附和。
沈徽年浅浅抿了一口酒,眉目平和,并未言语。
站在他身后的薛赤瑶却是眉头微皱,流露出些许不悦的神色。
坐于下首的百草宫宫主,是八大掌门人之中唯二的女子,名为乐香。
她素手轻动,捻起一枝娇艳的红花,在指尖轻轻转动着,笑吟吟道:“崔掌门,您啊就是年纪大了,记性不比从前,四月份的春猎会,沉云欢这丫头曾说自己不再属于任何仙门,自然已经不是沈宗主的徒弟了。”
崔妙雪神色微变,甩了乐香一眼,冷笑道:“你我不过相差二岁,我若是年纪大了,你也年轻不到哪儿去,不过你这被敲碎过一回的牙倒还像往年一样尖利。”
此二位是老冤家,几十年前还年轻的时候就恩怨不断,每回一碰面说不了几句话便拍桌子开打,斗得你来我往。
如今坐上高位,脾性较之从前好了不少,却仍是在皇帝面前呛起声来。
天工派的掌门名唤裴旭明,是个擅长劝架的老好人,见两人要吵起来,马上温声提醒:“二位妹妹,莫要在皇上面前失了仪态。”
几大掌门人,尽管修行已经远胜世间大多数人,可到底还是凡人,未能跨过成仙的门槛,自是对皇帝有所顾忌,经裴旭明提醒,二人当下停止斗嘴。
晏少知年纪最轻,不像旁的人能那么沉得住气,此刻转头对永嘉帝道:“皇上先前可曾见过天火九劫的火种?”
永嘉帝轻挑眉尾,“未曾,难不成与寻常的火焰不同?”
“九劫之火,千变万化,各不相同。
云欢所修,乃是千锤百炼,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火,当然比世间凡火更加绚烂,璀璨。”
晏少知说着,对沈徽年笑道:“这还要多亏沈宗主,倘若不是当初你的果决和狠心,将沉云欢置于绝境,她也不会修得这一身神法。”
晏少知的话传进每个人的耳朵之中,邻座的几个掌门皆安静下来,这次没有再发出笑声。
许是此处气氛太过呛人,边上坐着的几大世族也纷纷投来目光,隐隐张望。
先前沉云欢的事迹闹得沸沸扬扬,众人都是知道的,沈徽年此事做得不地道,免不了被人冷嘲热讽,众人只管乐呵呵地看热闹。
沈徽年却泰然自若,似乎并不在乎旁人话中的深意,嘴边噙着温笑,应和着晏少知的话,“晏掌门谬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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