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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精辟的修辞,我心里想着,短短的几个词,前后对仗,让人心里反复回味何为此刻,而何为永恒。
我正自顾自地发着思古之幽情,却隐约听到一阵中文的对话传来。
抬头望去,正看见一前一后两人疾步走来,左手边的看上去年纪稍长,该是有三十岁上下,身材清癯,面色凝重,而最让人注目的竟是他一身上下的蓝布长衫。
我正惊愕地看着此人如此不羁的穿着,右手边的那人开了腔:“表兄,看来咱们碰上同乡了。”
说话的人看上去和我年龄倒是相仿。
他身材不高,但体魄却是健壮,梳着精悍的平头,身上的西服熨烫得甚是平整。
走到近前,他脸上一笑,高声地招呼道:“刚从国内来的?是清华学堂的还是北京大学的?”
我羞涩地点点头,又忙着摇了摇头:“我是来上本科的。”
“本科新生,”
他嘴角翘起,点了点头,似是有些惊诧。
“直接来上本科的倒是不多。”
我们正在寒暄之时,那左边年纪稍长之人却已经一手捧着几本线装书,一手摸着晷面上的刻线研究了起来。
年纪轻的那位冲着我笑笑,然后轻声说道:“这位是我表兄,姓陈。
他是见着石头上刻着有字就懒得理人了。
礼拜六,我和表兄在哈佛园里面四处散步,正好从这儿走过,看见这个日晷,就说起到底该怎么计算影子的轨迹。”
“你看,”
他用手指向晷面,“那有一颗铜星,看见没有?”
我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果然有一颗绿豆般大小的铜星,只是因为年代久远了,表面已经是绿锈斑驳,不仔细看很难再与晷面分开了。
“这是古人留下的一个谜,”
那陈先生幽幽地说道。
他用手指着那行铭文,“这个铜星就是太阳在‘那刻’时的影子所在。
要是算出来是哪一刻,这谜就解出来了。”
这陈先生说这话时面容和声音都甚是肃穆,好似这谜底后面隐藏着亘古的天机。
年纪轻的那位微微一笑,说道:“你也别太当真,我本来说这是道不难的三角题,只是我这天文没怎么学好,得去查查书,推导一下也未必很花时间。
可表兄是熟读古籍的,给了我个挑战,说是如果能用古法推算出来,那才有意思。”
陈先生翻看手中的一本线装书,指着书页说道:“我记着看隋书上有记载晷影的故事。
‘隋初,用北周尹公正、马显所造《漏经》。
至开皇十四年,鄜州司马袁充上晷影漏刻。
充以短影平仪,均布十二辰,立表,随日影所指辰刻,以验漏水之节。
十二辰刻,互有多少,时正前后,刻亦不同。
’”
他眉头微皱,用手指循着书上的字迹,继续念道:“袁充素不晓浑天黄道去极之数,苟役私智,变改旧章,其于施用,未为精密。”
把这本《隋书》合上,他又翻开了另一本线装书,喃喃地念道:可这《独醒杂志》上面记载的却是不尽相同。
书上说‘南仲尝谓:古人揆景之法,载之经传杂说者不一,然止皆较景之短长,实与刻漏未尝相应也。
其在豫章为晷景图,以木为规,四分其广而杀其一,状如缺月,书辰刻于其帝为基以荐之,缺上而圆下,南高而北低,当规之中植针以为表,表之两端,一指北极,一指南极,所得揆影与刻漏相应’”
“这袁充是南朝陈国人,入隋之后献了晷仪,可是似乎并不精准。
曾南仲是北宋宣和年间的进士,不知怎得又把这晷仪改得精准了。”
听了陈先生的疑惑,我想起了白牧师往年所教,便鼓起勇气说道:“陈先生,您说的隋代的那个日晷,可能就和这个一样,是地平式的,就是晷面和地面相平,这样影子每一刻走的速度都不一样。
后面宋代的那个是赤道式的日晷,晷面要仰起来,和地球的赤道相平,这样每一刻的晷影速度就相同了,只是春秋分之后要换到晷仪的另一面才有影子。”
那位陈先生没有作声,只是低着头,凝视着晷面上已模糊斑驳的刻度。
半晌之后,他抬起头,看着我们二人,轻轻摇头叹道:“大维,我没学过你这些公式。
还是你自己来算吧。”
说完这话,他不再理会我二人,独自慢慢地踱开。
那叫大维的年轻人向我摆摆手,示意我不要介意,笑着赞许道:“你的天文和数学学得不浅嘛,一起切磋一下怎么样?”
这边我和大维趴在晷面上,用手左右划着辅助线,那边厢陈先生一个人在赫尔顿礼拜堂墙下的一片树荫里坐下,聚精会神读起那本《独醒杂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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